West Coast

When the summer ends.

[汞苍]鲸落

 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,它的尸体会缓慢地沉入海底。这个缓慢的过程,有一个饱含诗意的名字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题记
   
  当水银灯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黄昏了。
  落日西沉,海天一色。纯白色的海鸥拍打着翅膀,轻巧地略过海面上方,在空中擦出一道充满金属质感的弧线。夕阳悄无声息地堕入海平线,霞光将天空与海一齐染上了血一般的殷红。
  “醒了?”苍星石赤裸着双脚站在海岸边的礁石上,闻声侧过脸看向身后的人。尚且温热的白色海浪拍打在白皙的小腿上,她就那么站在那里,任凭海水飞溅打湿裤脚,湿漉漉地紧紧贴在皮肤上。
  入秋后的海风已经有些凉了,但苍星石除了身上穿的短袖短裤,就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。
  “你又出来了。”
  “呆不住。”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,极其简短地从唇缝间吐出三个字算是回答,语气淡漠得让人不爽。
  水银灯看见这种反应心里也是没来由的烦躁。扭过头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再说话,嘴角的弧度带着满满的嘲讽意味。
  “看着我干什么。”她不悦地“啧”了一声,瞥了眼不远处正看着她的苍星石,默默甩了个白眼以表示自己内心的不满。
  “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。”苍星石闻言不禁轻笑一声,好像并不太在意水银灯此时的表情。她侧过身子看向水银灯,半晌突然开口问道:“水银灯,你知道鲸落吗?”
  水银灯不解地抱着双臂没有开口,只是站在原地抿着唇看向她。
  “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,它的尸体会缓慢沉入海底。”她侧过脸,逆着光站在水银灯面前,依旧是往常那副复杂却又淡漠的表情,但在光线的晕染下却给人一种温柔的近乎失真的错觉。
  “这样一座鲸鱼的尸体,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。”
  “说实话,从两年前我知道我‘生病’时开始,我就一直想象着,我终有一天能像鲸鱼这样坠入海底,成为大海的一部分。”
  “这样的死法很美……不是吗?”
  她这样轻声说道,清冷却沙哑的声音几乎要被海浪声掩盖。
  水银灯微微挑起眉梢,上前一步,用食指轻轻地点着苍星石的胸口。苍星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下意识退后了一步,一双异色眸里却依旧古井无波,丝毫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水花与波纹。
  “可别忘了,这条命是我给你的。苍星石。”
  几乎是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冰冷字眼。
  一霎飞触的撩乱扫拂过胸口,立刻又消失了,像扯落了的花瓣在沾着咸味的海风中飘扬。
  “我知道。”她淡淡地回答,一双漂亮的异色眸里染上了少有的笑意,但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,“水银灯你……是在担心我?”
  “嘁,没有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你了。”水银灯撇撇嘴,装作厌恶地瞥了她一眼,拽着她的手就往公寓的方向走,“谁会关心一个一点也没有女人味又无趣的家伙。快点回去,到时候感冒了可没人管你。”
  也许是刚刚吹了太久的海风,她的指尖很凉很凉,凉到水银灯几乎感觉不到温度。
  苍星石也没说话,任凭她牵着自己走。
  回到公寓后,苍星石被水银灯以“会感冒”为由忽悠着去洗了热水澡。水银灯有些烦躁地给苍星石擦着头发,默默把心烦的缘由归结为这个病号的反应比不会动的人偶还无趣。
  “对了,一会儿我要走了。”
  苍星石坐在沙发上任她蹂躏自己的头发,挑起一缕发丝凑过去嗅了嗅,是洗发水淡淡的香气。眼前有些眩晕,她半阖上眼往后倒去,身体陷入柔软的靠枕中,让她不禁产生了一丝倦意。苍星石揉揉眼睛:“这就走了?”
  “还有任务。”水银灯用手轻轻撵了撵发梢,心里估摸着差不多干了以后,就转身将毛巾挂在一旁的衣架上,“我可不像你一样,闲得整天拖着个病号的身体往海边跑。”
  苍星石抿着唇扭过头,将脸埋进双臂之间,没有做任何反驳。
  在很久之前苍星石就已经发现了,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不停变差。从刚开始的贫血高烧,再到后来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,骨骼深处传出的钻心疼痛折磨得她近乎崩溃。
  她知道自己肯定活不长了。
  在被几个同事推攘着去医院做了检查后,化验结果上黑白分明的字迹几乎灼伤眼睛。
在那几天里,同事们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怜的流浪猫,背后关于她的话题不计其数。但苍星石本人却是平静得吓人,就好像这种中彩票一样的低概率事件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——而她只是那个台下欣赏马戏的观众。
  不过,那些人不知道的是,每当苍星石早晨睁开眼时,看到枕边一把一把的头发的恐惧。
  看着实在烦心。
  后来她干脆对着镜子,用剪子“咔擦”一声,将自己蓄了好久的长发剪断了,一瞬间,棕色的发丝掉落一地。
  随着病情的恶化,她甚至经常会在梦中看见举着镰刀的死神正站在她的面前,周围是一片透明的深蓝色,腥咸的海水灌进鼻腔和肺,压抑的她几乎不能呼吸。
  但即使如此,她仍旧拒绝了各种化疗,对苍星石而言,那种空气中充满着绝望与药水味的地方简直就是地狱。
  于是她毅然辞了职,从喧闹繁华的城市搬到了海边。
  “没关系,我已经是濒死之人了。”苍星石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,指尖卷着还未干透的发梢,她忽然顿了顿,垂下眸看着掌心中掉落的发丝。
  这是命中注定的,我们无法改变。
  无论是你还是我。
  “你不会死的。”水银灯的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,她有些别扭地安慰着苍星石,“当年和我打架打得不分胜负的人,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带走了。”
  虽然这么说,但水银灯也知道,这个人已经没有救了,一切都只是安慰。
  但这已经是水银灯所能做到的一切了。
  “别提黑历史,水银灯。”苍星石靠在沙发靠垫上,疲倦地闭上眼睛,轻轻叹了口气,“我累了,想睡一会儿。”
  水银灯沉默了一会儿,扭过头不再看她。紧接着便收起吹风机,起身准备离开公寓。在转身的一刹那,她好像听见了苍星石的轻声呢喃与远处传来的歌声。
  海风将清冷的声音吹散了,水银灯回过头,而苍星石依旧闭着眼,靠着沙发。薄如轻纱的窗帘被海风撩起,她额前略长的碎发被吹的遮住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就像翻飞的蝶翼,她就这样闭着眼,安静地就像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。
  水银灯张了张嘴,想要说出些什么,但千言万语却都哽在了喉中。
 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开来。
  而刚刚的话就像是她的错觉一般,消散在湿冷的海风中。
  “保重。”
  水银灯转过身,关上门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。

  水银灯再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,是在一个月后。
  ——苍星石死了,是自杀。
  当水银灯得知这个消息时,只是默默地将文件随手丢在了桌上,虚脱一般的靠在椅背上,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。
  “这是她的决定,这也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、最后的温柔。”
  水银灯这么说着,脑海里却一片空白,什么都不知道。
  心凌乱的难以入眠。
  每每当她像往常一样从梦境中睁开眼,面前却早已不会再出现那双美丽至极的异色双眸,耳边早已不会再传来那声夹杂着复杂情感的早安。
  她看起来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狼狈,而是出奇的平静,一如当初苍星石知道自己的病情一样。甚至警局的同事都一度以为她因打击过大精神上出了问题。
  她知道,苍星石终究是没有挺过这个秋天。

  后来,水银灯又来了一次海边,站在礁石上的时候,她几乎能想象的到她的恋人是怎么沉没的。
  她的恋人在海水中一步一步走向海平线,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海浪吞没,她的脸上带着苍白的笑,异色的眸中还是隐藏着深深的温柔,目光飘向比遥不可及的海平面还遥远的蓝。
  她的恋人渐渐在海水的包围中坠落,蔷薇在她身周绽放出璀璨的光华,生命被丝丝剥离、抽丝,在幽深的海洋里留下一抹绚烂而悲壮的色彩。
  她的身周一定是无尽的,摄人心魂的蓝,就像她梦中的那样。
  真是美到令人窒息的残忍场景。
  水银灯张开掌心,手心里的戒指早已被体温捂的温热。
  这个被人形容为路西法的女子此时垂下眸,如同祷告般虔诚地在戒指上落下一个吻,随即用尽全身力气,将戒指朝太阳落下的方向掷了出去。
  水银灯平静地看着戒指在海面上激起浪花,又悄无声息地沉没。
  她的目光在海平面上停留了一会儿,回过神后自嘲一般地扬起嘴角笑了笑,将被海风吹散的银发拢到耳后,然后转过身,头也不回地向着相反的地方走去。
 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落日余晖的映射下,反射着微弱的光。

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鲸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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